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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留地

【楼诚】家国天下(be含刀片,短,完)

作为一个国、民党特工,一个共、产党,一个伪政府的间谍,一个经济学者,任他明楼拥有再多的身份,他也是不幸福的。身份越多,责任越重。世人都说戏子无情。他明楼觉得自己在不同人的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活生生的像个戏子。戏子倒是可以在台上疯痴成魔,而他呢,他只有忍辱负重,背负着几千万人的责骂与唾弃。在最深的深渊里斗争,永不见光明。

但纵使这样,明楼知道,有一个人永不会猜疑背弃自己,永远不远不近的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分忧解难,那就是明诚。

明诚对于明楼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礼物。明楼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没有了明诚在自己身边,他是否还能坚持的下去,答案是否定的。

民国三十三年,继两任特高课科长殉职调职之后,特高课科长的位子便又由上层的人顶上。新任长官把明楼列为怀疑重点。七十六号里表面上波澜不惊,风平浪静,暗地里已经波涛汹涌,杀机四伏。明楼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周围几乎全是敌人准备咬他一口,而他只能按兵不动,因为他的职务现在等同虚设,空有头衔而没有权利。

但是明楼不急,他依旧风轻云淡悠然自得,也从没想过要逃。因为他明白,即使逃出七十六号,也逃不过重庆政府的特工,也逃不过视他为汉奸唾骂谴责的世人,也逃不出这乱世。能守得住一时,便守一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在这时候张开利嘴,露出了獠牙。明诚是明楼亲手培养,从小带大的亲信,亦是一把利刃,可以出其不意的插入明楼的心房。

明诚叛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楼突然觉得已经暗无天日的世界又被人抽走了仅剩下一口的稀薄空气。他喘不过气,他想不明白。

明诚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兄弟,从小到大,明诚跟他可谓是形影不离,默契无间。这样的人怎么会叛敌呢?

明楼接到组织的安排,按兵不动。找机会试探明诚,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除掉明诚。


其实就是没有线报,近日来明楼也已经感觉到了明诚的异样。进出办公室的次数频繁,重大决定擅作主张,与日本军官交往过密。明楼不是不知道明诚的动向,而是装作糊涂,宁愿糊涂。

明诚没有敲门直接进了明楼的办公室,见明楼坐在办公桌后,反手关了门。边走边道“大哥,事情不好了。不知道从哪走漏的风声,运送的那批物资被日本人拦截了。咱们损失了一个小队的兵力。”

明楼用食指和拇指挫着眉心,半响道“马上通知黎叔,暂停手头的任务,带上人去劫物资,今晚行动。”

明诚急忙争辩道“可是他们有一个大队看守!咱们的人手怎么都不够,去了也是白白损失人马。我看应该舍弃那批物资。”

“这里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明楼拍桌而起,怒吼道“那批物资至关重要!你知道能救回多少人命吗!走漏了风声原本就是你的失误!现在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明诚依旧扬着下巴,只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明诚不敢。”

“下去吧。”明楼无力的挥挥手“把走漏风声的人给我揪出来,要是再找不到,就拿你试问。”

“是。”

明楼注视着明诚一步一步的走出办公室。阿诚,时至今日,我还能一如既往地相信你吗?


明楼面色如铁,僵硬的坐在办公室桌里,几分钟前刚刚接到线报,派去劫物资的小队全部遇难,无一幸免。而就在刚刚想起昨夜明诚一晚未归家,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只有明诚。所有的矛头都直指明诚,这个曾经自己最信任哪怕把性命交之手上的刎颈之交手足之弟。明楼已经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当明楼举起枪对准明诚的脑袋的时候,他的心更是在滴血。明诚反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大哥,你怀疑我?”

“给我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明楼隐在屋角的阴影里,嗓音低沉的像是直接从胸腔里发出来。

明诚从放置重要情报的保险柜前往屋子中央挪了几步,月色照了进来,让他看清了明楼的脸。明楼面色阴沉的如同屋外的夜色,眼睛里闪着刀锋一样的寒光。

“是,您当然有理由可以怀疑我。毕竟我只是明家收养的一个弃子,亦是您手上的棋子。您想用便用,想舍便舍。”

“胡说!明家没有一个人把你当外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是我的手下为我做事这是理所应当的。”

明诚冷笑一声“您是明家的大少爷高高在上,我是一个下人一个管家,我就活该替您收拾残局,替您背负骂名是吗?当初加入共产党是您做出的决定,做伪政府的官员也是您做出的决定,您考虑过我吗?您问过我同不同意吗?既然背负着汉奸之名,又为何不能行汉奸之实呢?我给您工作了这么多年,确是一点权势地位也没捞着啊,如今日本人给我权势地位,我又如何不能替他们效力!”

“明诚!够了!你现在悔悟还来得及!”明楼说着步步逼近明诚。

“来不及了!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明诚从腰间掏出枪,也对准了明楼的脑袋。

窗外的云遮住了月光,两个人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家国天下,毫无疑问对谁来说都是个难以取舍的的命题。显然,明家的大少爷明楼选取了后者,肩负起了救世救国的重任;而放弃了前者,以家庭小我的幸福美满作为牺牲品。所以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幸福,孑孓独身,在乱世里踽踽独行举步维艰。可以亲手把自己的小弟送进狼巢虎穴,给他布置种种艰难险阻,冷眼看他艰难求生。他也可以亲手葬送自己曾经挚爱过的女人,算计她利用她朝她的胸上开枪,连眼都不眨。他可以机关算尽,朝身边的所有人的开枪。然而唯有一人,他舍不得,那便是明诚。

所以当他按下扳机之后,明诚预想之中的子弹并没有发射出来。枪原本就是空枪。明楼已经做好了死在明诚枪下的准备。

然而他明楼做梦也没有想到,明诚还是在他的面前倒了下去。子弹从明诚自己的枪里飞出打中了明诚,那枪对准的是明诚而不是自己。

明诚不似明楼,高瞻远瞩,乐于揽天下兴亡为己任。明诚信奉的自己的初心。说到底,明诚的信仰究竟不是家,不是国,更不是天下,而是他的大哥。

从前南田洋子找他合作的时候,他其实动了心思,暗自也背着大哥做了些小动作,他是在给自己铺后路。所幸南田洋子还是按照计划除掉了,而自己所做的那些事也都被抹去了痕迹。

所以当新任特高课长官找到明诚的时候,明诚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选择了合作,他承认了毒蛇的这个身份,并且透露中共的情报给日本人,为的就是转移日本人的视线,把明楼排除在危险之外,给大哥以一线生机。

明诚知道,自己的命是明家的。大哥大姐的养育之恩他无以为报,只能报以性命一条。大姐去世的时候,明诚多希望替大姐挨下那颗子弹,但为时已晚。现在唯一的机会来了,以躯为墙,挡下日本人对大哥的猜疑,成为被猜疑的对象。

明诚最痛苦的是他要在日本人的面前做戏,要在中共地下党的眼前做戏,还要在大哥的面前做戏。他知道以大哥的脾气,是定不会让明诚以身犯险的。所以他只能一边背着大哥往火坑里跳,一边希望跳下去时爆炸出来的火苗能把大哥从自己身边推的远远儿的。


明楼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速度奔到明诚身边,扶住倒下的明诚的,他的脑子处在一片空白之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脏通通的跳,像要跳出来似的。

明诚腹部中弹,血从明诚的手指缝里突突的往外冒。

“大哥,”明诚缓缓的蠕动嘴唇,艰难的吐出声来。

明楼紧紧攥住明诚的双手,“我在。”

“我没有背叛信仰。我的信仰从来就是大哥你。我作为毒蛇今日死了,日军就不会再怀疑大哥你。从今往后,你终于可以傲然行走在光明之下了。”

明楼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早该想到的。

十岁进明家,明诚紧紧的攥着小手抿着嘴躲在门后面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自己冲他微笑,他犹疑着看了好久终于回了自己一个怯生生的笑,眼神儿清清亮亮的,有如刚破冰的泉水。

十六岁军校毕业,长成挺拔俊朗的少年,眼神里的冰霜还在,只是多了刚毅和温暖。冲着自己笑的时候自信盎然。

二十二岁跟从自己接触地下党,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布置的任务,多次两人并肩出生入死,从死亡线上把自己拉回来,替自己挡弹数次,不怨不悔。眼神里多了柔情万千,笑的时候能融进自己的心坎儿里去。

他早该想到的。要不是这日益萧条的局势和肩上负荷越来越重的担子,他怎能怀疑他?

他早该想到的。将近二十年的陪伴日夜兼程不离不弃,早已不是朋友兄弟亲人可以比拟的了。那种感情撕心裂肺刻骨蚀心,就像生生的在他的心脏上剜出一个窟窿,往外渗着血,拿什么也填补不上。像是灵魂被人生生撕扯去了一半,从此往后,只剩下一半的灵魂和躯壳,犹如行尸走肉。

他早该想到的。可是他没有。

任明楼把嗓子喊破,把眼睛哭瞎,明诚也已经变成冷冰冰的躯体一块,再也不会像记忆中那样冲着他笑。

明诚已死,他明楼身边,再没有第二人。

明楼成功潜伏直至抗战胜利。新中国成立以后,政府曾经派人寻找明楼,但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多年以后,在巴黎北部的一个偏远的镇子里有一间小小的木屋。春天来的时候,门前的小河会破冰,沿河遍地开满野花,好似人间仙境。小屋子里没有繁杂的装饰,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最显眼的就是一幅风景画,画的正是这间小屋和门前的那条小河。屋子里住着一位老人,每天都会不厌其烦的擦拭那些摆满了壁炉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幅幅黑白的旧照,照片里的四姐弟风华正茂款款而笑。

老人的尸体放置在屋子里好几日才被人发现,因为是寒冬,尸体被冰冻保存了一般,并没有严重腐烂。老人的双手握着一副相框紧紧抱在胸前。照片上是一位清秀少年,眉毛有如山峰,眼神似是春泉,笑容仿佛明媚的春光。老人的脸上也带着笑意,许是在临死前又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老人无名无姓,村里面也没有人认得他。后来人们找到了一封遗书,按照上面写的将老人和老人床底下的一个骨灰盒合葬在了一起,碑上没有刻字。

明楼和明诚就这么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无名无姓,百年之后无人供奉吊念。然而他们心中的信仰都已达成,因此无怨无悔。就算他明楼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国家,舍弃家庭。然而若有来生,他们不生在这乱世,而是重逢在太平盛世。哪怕是倾尽一切万劫不复,明楼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死死守护住那个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以自己的信仰为信仰,笑容里有明媚春光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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